在闽南的红砖古厝建筑中,倘若仔细观察,能在门边发现不少有趣的小石碑,上刻“石敢当”字样,或雕刻口衔宝剑的立体狮面。这些古朴的石刻由来已久,自唐代以来就盛行于闽南地区。石碑嵌入墙面,在风吹日晒中虽有模糊,但却寄托当地民众朴素的愿景:“石敢当,当,挡也。”挡住什么?挡住灾祸。闽南文化向海而生,海上风雨变幻,求生不易,一方石刻,寄托着当地百姓对风调雨顺的期盼。
石刻始于何时,现无从考证,但若要探得究竟,就要从史前石器时代说起。人类在诞生之初,石头是最主要的工具,随着更为锋利坚固的金属工具的出现,石头逐渐淡出了生产工具序列,转而成为人类艺术创造的对象。今贺兰山口就尚存有数百幅人面岩画,记录远古先民的生活画面。常言纸寿千年,石寿却无边,相比起其他材料,石头不易腐朽风化,使得古人对石尤为推崇,让石刻的应用愈发广泛,逐渐成为集雕刻、绘画、书法等于一体的艺术形式。
《吕氏春秋》中记载,夏禹“功绩铭乎金石”,在信息匮乏的年代,石刻是信息记录传播的重要媒介。古人以石作纸,以刀代笔,留存重要事件,或是帝王大志,或是将相风骨,或是名士气节,勒铭存记。石刻的不朽,让其成为重要的史料文物,今人得以窥探历史的真貌。
北京故宫博物院展出的一组千年石鼓刻石,是我国现存最早的石刻文字。这十只一组的石块形似鼓,顶微圆,铭文记载着春秋时期秦国国君游猎之事,又称“猎碣”。石鼓上以篆书分刻十首四言诗,虽字有磨灭,但仍可见体态堂皇,横平竖直严谨工整,古朴而有逸气,石刻书法别具一格。
这组石鼓的流传颇有传奇色彩。唐代初年,石鼓出土于陕西凤翔三畤原,因其刻字精妙,当时文人竞相作诗称赞,传世的就有韩愈所作的《石鼓歌》。五代时期,石鼓因战乱散落于民间,至宋代几经周折终又收齐,被喜好金石的宋徽宗迁到汴京。后金人破宋,德信体育入口石鼓流至燕京,又经六七百年,20世纪30年代日军侵华,故宫文物南迁,石鼓随着历史的波浪颠沛流离,德信体育入口直至1950年重返北京。
石刻发展跨越千年,种类繁多、浩如烟海,近代金石学泰斗马衡曾总结:“刻石之风流衍于秦汉之世,而极盛于后汉。隋唐承北朝之余风,事无巨细,多刻石以纪之,自是以后,又复大盛,于是石刻文字几遍全国矣。”石刻之盛,让其不再局限于帝王高堂之上,而是遍布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,从泰山石刻到西安碑林,从云冈石窟到大足石刻,从古民居的石雕漏窗到大宅门外的石狮子,石刻包罗万象。
在人工的巧雕细琢下,冰冷的石头与雕刻、德信体育入口书法、绘画等艺术相融合,正所谓“锲而不舍,金石可镂”,能工巧匠们以石为媒,托物咏志,赋予其不一样的寓意。
重庆大足石刻中,有一方《缚心猿锁六耗图》颇有意趣。石刻中部刻有一卷发人,怀抱一只静卧的猿猴,象征“心猿”,卷发人座下用六条绳索缚住狗、鸦、狐、蛇、鱼、马六种动物,代表人之“六耗”——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即感觉和思维器官的总和。这方石刻告诫观者面对世间种种诱惑,要始终把握住内心,以坚强定力紧锁“六耗”,破除心中之“贼”,不被外界所侵扰,方能宁心静气。
那一方方石刻,刻划的不仅仅是历史的模样,还有文明的传承。岁月失语,惟石不朽,其深意在一刀一刻之间。